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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美国往事》:以情感牵引的时空旅行
2015-08-26 14:28:21   来源:中国作家网   评论: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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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85年,139分钟版《美国往事》票房惨败,电影的口碑也因之蒙冤多年。这个遭制片方剪刀手的上映版本除了删节了近一半的内容,最重要的是 将时空交错的叙事改成了一板一眼的正叙。“那完全是很平的大事记:童年、青年和老年”,导演塞尔吉奥·莱昂内生前抱怨说,“不再有时间,不再有神秘、旅 行、烟馆和大烟”,是“完全的悖谬”。

  251分钟的最新修复版,从青年时期切入:因为“面条”的背叛,他的三个好兄弟麦克斯、斜眼和帕西死于警察的枪下。面条黯然逃离纽约,等车时, 他望向车站的一面镜子,而下一个镜头,镜子里映出的他,已头发花白。也许1968年的他对着这面镜子,想起了1933年在纽约的最后一点时间自己也曾看向 这里——这里转场的逻辑完全建立在面条思绪的流动上。

  显然,导演所说的“旅行”,不是某个人在物理空间上的移动,而是叙事人面条的回忆,在他一生与第二主角麦克斯有交集的三个时段里跳来跳去。这场 漫长的旅行披着黑帮片的外衣,抢镜的是暴力和死亡,金钱与背叛。1933年,面条走后抛给观众三个谜题:他告密的动机是什么?追杀他的人是谁?谁拿走了箱 子里的100万美元?下接1968年,老年的面条回到纽约寻找真相,如果影片从此围绕这些悬疑,在这两个时间维度上以类型片惯常的方式推进,也许剪刀手会 放过莱昂内的。

  然而,面条与老友“肥莫”相聚,在以后者名字命名的老店住下后,夜半溜进厕所,站在马桶上轻车熟路地拿开一块活动的砖,本应是漆黑一片的另一侧 竟然是明亮的,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脸上。镜头一转,墙那边是白天,有位少女随着轻柔的音乐起舞。而墙这边偷窥的也变成了一双年轻的眼睛。那是1947年前的 面条。

  这儿等着解谜呢,怎么转到更早的时间线上去了?还是儿女情长。离题了吧,至少是弯子转得太大了。这些人对黑帮片的期待,大约只是以兄弟之间的情 义与背叛调味儿的火爆大片。一旦受制于这一预期,就无法理解面条的时间旅行,尤其是几次“无缝接驳”的时空穿越,牵引回忆的不是解谜的线索,而是情感:比 如面条听到长达三分半钟的电话铃声,年老的面条在“肥莫”餐馆“看到”少女黛博拉,少年麦克斯目送面条入狱,抬眼往上看,是1947年后题写在三人墓门前 的诗句等等。1947年前的光打在主人公脸上,和片尾那几辆挂着30年代老车牌的敞篷汽车一样,都是叙事人面条的所见,在现实的逻辑上是不可能的,而在情 感的逻辑上是真实的。

  情感驱动下的回忆之旅,与破解悬疑并不矛盾。因为不只是告密的原因与100万的去向,《美国往事》一切的谜底,都得在情感里找。1968年不需 要什么引人入胜的解谜过程。即使没有始作俑者将答案推到主人公面前,我们随他在回忆中游历一番,答案也是不言自明的。在某种意义上,《美国往事》是《了不 起的盖茨比》在大银幕上最好的一次呈现,即使让盖茨比着迷的女人“声音里充满了金钱”,我们一切的“奋力搏击、逆水行舟”,永远不只是为了钱。《美国往 事》中,两个主角的两场美国梦,其终点不是没了名与利,而都是人物关系不可挽回的破裂。

  而理顺《美国往事》的情感线索,有必要从片中的音乐入手。作曲家莫里康纳在电影开拍前就完成了多首主题音乐的创作。除了“美国往事”,比较重要的主题还有“黛博拉主题”(又称“爱情主题”)、“罂粟花”、“友谊”、“贫穷”和“斜眼之歌”。

  电影配乐的主题(Theme),前身是歌剧中的主导动机(Leitmotiv),为瓦格纳所创,简言之,是用一两个小节的旋律贯穿整部作品,作 用相当于是贴“标签”,提示观众谁谁出场了、现在请进入悲伤或者欢快的情绪中、我要表达某某理念了等等,音乐就这样成为了叙事的一部分。随着电影的发展, 主题音乐不拘泥于短小的音乐语汇,时常是一段有一定长度的旋律。

  回忆总是主观性的,《美国往事》呈现的只是面条想告诉我们的,故而导演才说影片演的不是现实,而是“出自想象”。记忆,是我们想象自己的一种方式。不同主题音乐重复出现来组织记忆,以一种主观的态度介入,有效地参与了叙事。

  影片对暴力的态度从中可见一斑。原著《小混混》的暴力戏大多在改编中升级了,小说里卡洛和黛博拉都没有真的被强暴,钻石劫案后也没有黑吃黑的枪 杀。不过,不能说作者在渲染暴力。在这样一部音乐用得较“满”且充斥暴力的黑帮电影里,几乎所有暴力场景都没有一丁点音乐来烘托气氛。小多米尼克之死是例 外。从他奔跑到被子弹击中,配的是“斜眼之歌”;他在面条怀中死去,响起的是“美国往事”。他死后,面条与“臭虫”的搏杀戏,又没有任何音乐了。在面条的 回忆里,只有这场暴力被编入了情感的线索中。

  斜眼吹奏的这曲排箫,有人说表达的是人生之荒谬,可我想称之为“死亡主题”。此前,面条和麦克斯被臭虫揍了以后,麦克斯说“迟早我会杀了他”, 面条说“看起来我们已经被干掉了”。“斜眼之歌”此时响起,表达的不是荒谬,而是提示了接下来多米尼克的死。1968年,面条造访三人的新墓,发现墓室的 门一开,就会触发这支旋律,其实是麦克斯找人演奏并灌录了寄给墓地的,还是与“死亡”牢牢绑定。有意思的是,正常的时间线上,斜眼只在一场戏里吹过这支曲 子,那是面条与“王座”上的麦克斯爆发冲突时,这里提示的还是死亡——两人不可调和的矛盾导向的假死阴谋。

  死亡是一种结局。“贫穷”则有两副面孔,是源起,也是另一种结局。

  老有人问,小帕西为什么把给佩吉的蛋糕吃了,那场戏那么长有什么含义。此时的配乐“贫穷”就是答案。比起年轻女孩,一块蛋糕更让穷孩子无法拒 绝。面条在街头拦下黛博拉,两人抬杠,他说她对他有意,她高傲地让面条“照照镜子”,话音一落,“贫穷”响起,四个小伙伴在镜子前打量起自己,镜头落在多 米尼克破烂的衣领上,然后是熙熙攘攘的街区大全景。配乐在说,看看这个贫寒的犹太移民社区!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心爱的姑娘,必须与贫穷一搏:这是《美国往 事》的三个底本,《小混混》《马丁·伊登》和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共同的基点。

  而这一搏的结局还是“贫穷”。这指的不是丢了那100万,“贫穷”从来没有在和那笔钱相关的场景中出现过。影片说是演了面条的一生,可他与片中 人物,四个好朋友、女主角,乃至没有正面出现的父母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,演出来的还不到两年。生离或者死别,面条在近50年的时间里,都是和他一生最在乎 的人们分开的。让他在精神上感到贫穷的,每次都是与兄弟们分开:少年入狱时,看到朋友们横尸街头后走到大烟馆以及逃离大烟馆的时候,都配有“贫穷”。而与 女主角有缘无分的无奈有“黛博拉主题”来表现,在“罂粟花”里才听得到一点爱情。

  人之所以为人,除了自由,最想得到的还是爱,始终都是爱。或者说,人生七苦皆因第八苦“五阴炽盛”。同样是在这个支点上写美国梦的悲剧,《教父》三部曲写的是“顾此失彼”,《美国往事》写的是“所求即所失”,又是异曲同工。

  (责任编辑:落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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