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2 前往奥斯维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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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围的人开始留意他们的对话,抬头看看这俩人,然后又继续沉默,深陷各自的忧虑之中。他们共有的是恐惧,还有青春,以及信仰。
拉莱努力不让自己去瞎想后面会发生什么。有人告诉他,他这是要被带去给德国人做事——他也正打算这样做。
他想到故乡的家人。他们是安全的。他做出了牺牲,不会后悔。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,他依然会这样做,依然要让挚爱的家人留在家里,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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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再一次停下了。周遭一片漆黑,乌云挡住了月亮和星星,没有一丝光亮。不知道这黑暗是否预示着他们的未来?一切就是现在的样子。能看到、感受到、听到和闻到的样子。他看到的只有像他一样的人,年轻的、通向未知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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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群人步伐沉重地朝着前面若隐若现的砖楼走去,砖是脏粉色的,还能看到有几扇落地窗。树木在入口处站成一行,洋溢着春天的生机。拉莱走进开着的铁门,抬头看了看门上锻刻的德语
“ ARBEIT MACHT FREI” 劳动使人自由
他不知道现在在哪儿,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工作,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个恶心的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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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党卫队军官扯下拉莱的外衣,撕掉他衬衫的袖子,然后把他的左前臂平放在桌上。
“32407”就这样被那个犯人依次刺进了拉莱的皮肤,他目瞪口呆。内嵌针头的木条在他的皮肤上迅速移动,很疼。然后这个男人拿了一条浸满绿色墨水的破布,粗鲁地擦了擦拉莱的伤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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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处在半昏迷的状态,这让他觉得那些聚光灯在雨中跳跃,像灯塔般闪耀,指引着他回家的路,召唤他来到我这里,我会给你提供庇护、温暖和食物。他继续走。
但是当他跨过大门,这些光就消失了,不再有呼唤,不再有交易,也不再有劳动换取自由的承诺,拉莱意识到之前的想法只是转瞬即逝的幻想。他也只是进了另一座监狱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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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莱对自己发誓:我要活着离开这个地方。我要走出这里,作为一个自由的人。如果世间有地狱,我要看到这些杀人犯烧死在里面。他想到克龙帕希的家人,希望他来到这里至少能让他们免于相似的遭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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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个人移到营房的尽头,向他们的上帝祈祷。这里的一切混在一起,让人实在无法理解。他们是在祈求指引、复仇还是认可?
对拉莱来说,没有拉比的引导,每个人都祈祷他们所认为最重要的东西。他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。他在人群中穿梭,倾听,却没有说话。
遇见法籍文身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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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拉莱,一个讲税收和利率的人是没办法不了解他的国家的政治的。政治能帮助你了解这个世界一直到你再也不懂它,然后它就会把你丢进集中营。政治和宗教都是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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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从这里离开之后你会回到以前的生活吗?”
“你太乐观了!我不知道我的或你的未来是怎样”
“没有水晶球能预言未来。”
“确实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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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觉得我做不了。让别人留下疤痕,伤害别人这确实很疼,你知道的吧。”
佩潘卷起他的袖子露出他自己的号码。“它钻心地疼。但如果你不接受这份工作,另外一个不如你慈悲的人就会伤害他们更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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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可以这样说服自己,怎样你都是纳粹的傀儡。不论是跟我还是跟你的卡波,或者是建营地,你都是在做纳粹的脏活儿。”
关于爱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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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莱：“我梦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的女孩,在另一个人生当中。”
（身旁的囚徒）：她叫什么?”
“我记不起来。这不重要。”
“你那时不爱她?”
“我爱她们所有人,但是不知怎的,她们没有个人能抓住我的心。你懂吗?”
“不太懂。我会爱一个女孩,余生都和她一起度过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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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。她嘴角上扬回应了他。她的双眼在他面前闪烁。看着它们,拉莱的心跳好像一下子停止了,而后袭来的是第一次心跳的感觉,怦怦直跳,像要冲出他的胸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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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莱见到她的那天是一个星期天。他一眼就认出了她。他们走向对方,拉莱独自一个人,她和一群女孩在一起,她们都被剃了光头,穿着同样的素衣。没什么能让人辨认出她,只有那双眼睛。
黑色的不,是棕色的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棕色。这是第二次他们凝视对方的灵魂。拉莱的心脏怦怦直跳。他们就这样互相对望,流连忘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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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走近她,再次凝视她的眼睛。她的朋友们在后面小声地咯咯笑。她笑了。这是一个略带腼腆的微笑。拉莱几乎说不出话来。但他还是鼓起勇气,把面包和信递给她。在信里,他告诉她,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,无法自拔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问,“我想我需要知道你的名字
他身后有人说:“吉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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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子营的第二十九营房里,吉塔和她的朋友丹娜和伊凡娜蜷坐在一起。泛光灯的光束从木墙上的裂缝中透进来,吉塔在紧张地读拉莱的信。
你还要看多少遍?”丹娜问
噢,我不知道,直到我能记牢每一个字。”吉塔回答。
那会是什么时候?”
大概两个小时前。”吉塔咯咯地笑。丹娜给了她的朋友一个紧紧的拥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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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安全吗?”她瞟了一眼附近的警戒塔。
“可能不安全,但我不能只是仅仅看到你。我要跟你在一起,像正常人一样跟你说说话。”
“但是我们不安全—”
“永远都不会安全的。跟我说话。我想听你的声音。我想了解你的一切。现在我只知道你的名字。吉塔。这是个漂亮的名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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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莱重新坐下,这次坐到她的对面。他伸出手想要牵她的手,但又缩了回来。“我本不想让你难过的,但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在我们离开这儿之前,你告诉我你是谁,来自哪里。”
她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好的,我一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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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爱你现在头发的样子,以后它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，”
“但是我们没有未来。”
拉莱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,让她看着他的眼睛。
“不,我们有。我们会有明天。我到这儿的那天晚上我就向自己发誓,我会在这个地狱里活下来。我们都会活下来,我们会有自己的生活,想亲吻的时候随时亲吻,想做爱的时候随时做爱。”
集中营的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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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拉莱,拿着香肠,明天也过来看我们。我会给你更多的。管它呢如果我们只能帮到你一个人,我们也会帮的。是不是,尤里?”
尤里不情愿地朝拉莱伸出手,拉莱和他握了握手
“救一个,也就救了整个世界。”拉莱轻声说更像是自言自语。
“我帮不了你们所有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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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就这样做他的工作,文孩子们的父母文号码时,他会冲站着身边的孩子们笑,偶尔遇到抱着婴儿的母亲,他还会夸夸她拥有个可爱的宝宝。
在给老妇人文号码的时候,他的内心最是挣扎,她们看起来像是行尸走肉:眼神空洞,或许已经意识了即将迎接她们的命运。拉莱对她们说了“抱歉”,虽然他知道她们可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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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顶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不再是一种安慰。它们只是在提醒着他理想生活与现实之间的鸿沟。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,在温暖的夏夜里,他趁着所有人都熟睡后悄悄溜到外面,让夜风轻抚他的脸庞,好似为他清唱摇篮曲;和年轻女士一起度过的夜晚里,他们手牵手在公园、湖边散步。
空中成千上万的星星为他们点亮道路。夜空里绝美的穹顶曾经常让他感到慰藉。现在,我的家人在某个地方也会看着同样的星星,想知道我身处何方。我所希望的是,他们能从星星之中得到比我更多的安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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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她的声音。拉莱最后终于明白它的声音中是什么特质让他感到悲伤。它没有感情。不管是讲述她和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还是这里的悲惨经历,她的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?”他问
“希望。它的意思是希望。”娜德雅站起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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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们轮流擦掉眼泪。吉塔感到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,她站起身拥抱戈德斯坦夫人。她能感受到来自身边目睹了她这悲伤时刻的人们赞许的目光。
她们默默看着,每个人都将要走进自己的绝望黑暗之地,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已经变得多么面目全非。慢慢地,这两伙女人——一住了很久的和新来的融在了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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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能拥有他,我们都很开心。”伊凡娜说。
“我们中有一个人能感到一点幸福就足够了。我们都感受得到,这是你让我们感到的——对我们来说足够了。”丹娜说。
“只是别对我们保守秘密,好吗?”伊凡娜说。
“没有秘密。”吉塔说。
“没有秘密。”丹娜也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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嗯。我想和你在一起,永远。”
“永远是一段很长的时间。”
“或许就只是明天。”她说
“不,不会的。”
犹太的信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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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他现在在这里。已经过去两年了。他生活在个主要由犹太人和罗姆人组成的社区里,用来定义他们的不是国籍,而是种族。这是拉莱始终都很费解的。
国家威胁国家。因为它们有权力、有军队。一个分散在众多国家之中的种族怎么会被视为威胁?他知道,在或长或短的余生里,他都不会想清楚这是为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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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为什么会这么问?”他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说
“因为我觉得你已经放弃了。”她说,“这让我很难过。”
“那这么说,你显然还有信仰?”
“是我先问的。”
“是的,我想我放弃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。我跟你讲过发生了什么,我看到了什么。一个仁慈的上帝怎么能放任不管,我不知道。自那晚起,没发生任何能改变我这个想法的事。一切都恰恰相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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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不会因为自己身为一个犹太人就这样被定义。”他说,“我不会否认,但首先我是一个人,一个爱你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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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些你在奥斯维辛看到的那些人呢,和门格勒在一起的那些?你知道这两个营地见证了多少人的生死吗?你知道吗?”
拉莱默不作声。“我看见了写着名字和年龄的卡片婴儿,祖父母——我看见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号码。我数数都数不到那么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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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忘了,我就不会爱你了。他们曾是你的家人,我是知道的。我知道我说这话会很奇怪,但是你活着,从这里活着出去,告诉世界这里发生了什么,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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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看到你的世界是镜中反射的模样,而我有另面镜子。”拉莱说。
巴雷茨基停下脚步。他看着拉莱，拉莱也盯着他：
“我看我的镜子。”拉莱说,“我看到的世界会毁你们的
巴雷茨基笑着说:“那你认为你会活着看到吗？
“是的,我会的”
拉莱一把将吉塔抱进怀里,亲吻她。吉塔的一个朋友走过来牵走了马。吉塔的手搂在拉莱的腰间、头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在这饱受战争蹂躏的城市里,一对年轻的恋人就这样一起往前走,融进人群,融入拥挤的街头。
